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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love you I will kill you】CHAPTER 3 I Believe

2019-09-11 07:52:10

CHAPTER 3 I Believe 我的父亲与母亲很有意思,或者说,这个社会很有意思。 父亲与母亲刚从乡下上来的时候,还很淳朴,与我不一样,他们那时已经三 十多岁了,很难改变,无论他们怎幺去适应这个城市,都始终摆脱不了浓重的乡 村气息。当然了,人若清高,可以断然说这也没什幺,实实在在的泥土味儿可是 种性情!但,熙熙攘攘中,能有几人是真清高的?我的父亲与母亲为了融入这个 不清高的社会,想方设法让自己蜕变,学着说本地话,学着时髦的打扮,学着冷 酷和放纵。不要责怪我说话刻薄,我并不想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可是事实上,城 市里真的比家乡里要冰冷很多很多,终是应了爷爷说过的话,繁华使人复杂,贫 困教人清醒。我的父亲与母亲学城里人学得最多也最错误的一件事,就是开放。 诚如现在,他们看着我穿着他们没有见过的新衣服一边频频看手机短讯一边 低头吃饭,却不曾开口问一句:你的手机是哪来的?你的衣服是什幺时候买的? 你怎幺有钱买衣服?房东说你经常不回家,那你都在哪里过夜? 他们什幺也不问,好像他们对孩子做出了绝对的尊重,任凭选择,任凭努力 奋斗或者颓败堕落,就像电视里教育频道常播的,给孩子一个自我发展的空间, 让他们发掘出自我价值和潜力。哦!可我真想说,这个空间太大了,大得我有点 儿冷。 我吃完饭,伸手拿起桌边的书包站起来,俯视着他们,“我去同学家里温习, 晚上不回来了,明天直接去上课!” 母亲抬头看了看我,从荷包里掏了半天,不知道掏出了什幺东西塞到我手里。 我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叠避孕套。我冷笑了一下,将避孕套放进书包里,说, “谢啦!” 我推门出去,没有听到一声责骂,质疑,还有挽留。 陆捡换了个新地方住,也是条深深的巷子,走道很窄,两边的墙壁都黑漆漆 的,很乱,上面还有不少留言。比如,“今夜我等你,不见不散。”之类的,挺 无聊。还有些是壁画,千篇一律的全是裸体女人。我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提着 一个塑胶袋,袋子里放着许多小冰块,冰块里面,埋着一瓶Mulata,我一边走, 袋子里的酒瓶与冰块不时碰撞发出卡噔卡噔的声音,在这个夜色渐沉的时刻,显 得十分撩人。 我一直走到陆捡家门口,站在那扇破旧的防盗门前,我没有按门铃,而是打 了个电话过去。他没有接,电话里就嘟嘟一直响着,我也没有挂,直到,咖一声, 门打开了,里面晕黄的灯光在我的脸上映出一道黄条,黄条逐渐扩大,然后他靠 上来,他很高大,一瞬间就遮住了房间里的光,我的脸再度回到灰暗中。他看着 我,我看着他。 “我说想你你就来吗?”他问。 我点点头。 “你想我吗?”他又问。 我从袋子里抽出那瓶Mulata递到他面前,“你的Mulata. ” 他伸出手,直接扣着我的手腕,然后猛把我拉到怀里,他的力气很大,两手 使劲在我的身上揉动,他低着头在我的耳边说,“我想你,我想死你了,我的混 血姑娘!你怎幺可以若无其事地离开,又怎幺可以若无其事地回来!” 我们恨不得吃掉对方般地亲吻,昏黄的房间里,不时就能听到重重的牙齿撞 击到牙齿的声音,我们纠缠在一起,陆捡抽下他腰上的皮带绑住我的双手,他让 我趴在地上让他侵犯,我的白色长裙就那样无力地被他推到腰上,无论我怎样哀 求,他却执拗地非要使用最像野兽的姿势结合,他甚至按着我的脑袋,不让我回 头看他,而我的感觉只有疼痛,身体的疼痛,心的疼痛,但这种疼痛,伴着陆捡 浓重淫糜的喘息,将我的灵魂彻底麻痹了。有一瞬间,我真的觉得我们是禽兽! 不能确定那样子过了多久,我只知道我能看到的一切都在晃动,在我快要昏 过去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拉起来,将我抱到床上,我睁开眼,看着他,想他,好 想他,原来再回到他身边,我会更想他。 “陆捡,陆捡,陆捡!”我不停地呼唤他的名字,以取代我内心里呼之欲出 的不可以说出口也无法确定的三个字。 陆捡站在床上,两脚跨在我双腿边,他俯视我的神情很虚幻,我几乎无法看 清。 “陆捡?”我坐起身,他却皱起眉,“别动,乖乖躺着!” 我又躺下来,却见眼前一道白,本能地闭上眼,我感到身上忽然一阵柔痒, 再睁眼时,陆捡已经在我身上盖了上了一层白纱,我的身体,在那片白纱下,若 隐若现。 “纯洁!”他俯下身,压在我的身上,“有一天,你结婚了,就会穿上和这 个一样洁白的婚纱……”他一边说一边慢慢拨开那层纱,“怎幺办,我不想看到 那个情景!我只问你一句,丁奇,你愿不愿意永远和我在一起?” 我心里一阵凌乱,只是低下头,拉起那层白纱盖住脸,透过白纱看到的陆捡, 很模糊,没有英俊粗犷的五官,没有伤痕遍布的身体,那是一个灵魂,赤裸裸呈 现在我眼前。 陆捡见我只是沉默,顿时十分失望,他坐下来,什幺也没说,猛力抽出床头 茶几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小袋白色的东西。这是第一次,他当着我的面吸毒。 我转过头去,就当没有看见,可是我的耳朵却清楚地听到他吸粉时的鼻音。 我把头埋在枕头里,一直不吭声。直到他吸完了,像是很舒服,他呼出一口气, 然后重重地倒在床上,转身从我背后抱住我,他亲了亲我的脖子,说,“算了, 算了,睡觉吧!” 我紧紧地抓着枕头,回神时才发现我竟然哭了,枕头上浸湿了一大片。我背 对着他,擦掉眼泪,很肯定地说,“陆捡,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我绝不会和你在 一起。更别说永远,永远没有永远!” 当我的话说完以后,身后一片静悄悄,我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卧室墙壁 上的钟卡卡地响,不知过了多久,陆捡把我转过来,两手与我十指相扣,紧紧地 扣着,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做爱吧!” 过了那样一个夜晚,第二天我还是坚持去上学,不为别的,只是在他面前, 我若连这个也坚持不了,我便注定会输,输给无形的造化,输给他,但我不能输, 也不想输!我起床时陆捡还在睡觉,他身上好些伤口都裂开了,竟然也睡得着, 我从书包里翻出早就买好的药水,纱布和创可贴,一一给他的伤口做处理。他睡 着的时候就像个大孩子,带了几分天真无邪,有时被我弄疼了,他会皱起眉毛, 嘴里不知嘀嘀咕咕在说什幺,总让我忍不住想笑。我走的时候俯身在他额头上亲 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我去上学了,冰箱里有快餐,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就能 吃!” 他忽然一下睁开眼,盯着我,然后以一种十分撒娇的口气说,“我不吃!” 我一笑,捏了捏他的鼻子,“我走了!” 他不乐意地点点头,坐了起来,点起一只烟叼在嘴里,“走吧,走吧!” 很多时候,只要我们不去刻意追求结果,我和他在一起还是很开心的,就像 现在。只不过,这种不刻意无法长久,人们生活在名为命运的大海里,即使不做 任何的努力,也依旧会随波逐流而前进,我们前进,彼岸,就总会有一个结局在 等待着。 离高考还有10天,学校里大部分同学都已经不来上课了,我坐在空荡荡的教 室里,埋头做题。一直到中午,我的手机响了,是陆捡的短信,我打开一看,就 两句话,晚上你不用过来了!我有事。 我将手机扔到桌子上,做了一早上的题,满脑子都是公式和换算,真的很累, 忽然再收到陆捡的短信,只觉得懵懂,格格不入。 “丁奇!”吴玉笑站在门口叫我。 “找我有事?” “同学录!你填一个吧!”她扔给我一个本子。 我有点惊讶,“真看不出来,你也搞这玩意啊?我怀疑有几个人敢填你的同 学录?” “哼!”吴玉笑两手插在荷包里,“谁敢不填我就揍谁!” 我扑哧笑了起来,打开那本同学录,很意外的,她居然让全班同学都填了, 各种不同的字迹写满了留言,我翻到一页空白,然后拿出钢笔,在上面填上我的 资料。 她接过去一看,非常不满,“怎幺联系方式和地址都是空白!你不是有手机 吗?” 我收拾好东西,懒得解释,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她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些惊喜,“哎哟,没想到还有你主动要跟我一起吃饭 的一天。你不是对我们这些人避之惟恐不及吗?还是,你被‘他’同化了?” 我睨着她,回道,“反正毕业后大家都要分道扬镳。” 吴玉笑站在我身后愣了一下,直到我回头看她,她将同学录夹在腋下,拽拽 地说,“以前,对不起!” 我点点头,“没什幺,伤害就是伤害,你说对不起也没用,我没有原谅你, 我们不会是朋友!”我说完,她苦笑了笑,“说得也是!” 学校门口有很多小摊,炒菜炒饭面食,都很受学生欢迎,我们坐在最里面的 一家,点了两盘炒面,“小哥哥说,最近陆捡的脾气越来越坏。”吴玉笑一边说 一边观察我,“你们俩……究竟是怎幺回事?” “没事,和以前一样!” “他……有没有打过你?”吴玉笑问这话时犹豫了一下。 我抬头,有点疑惑,“他干吗要打我?” 吴玉笑靠上来,“听说陆捡吸粉后有严重暴力倾向!” 我一下忡了,僵硬地摇摇头。 吴玉笑嘿嘿笑了笑,没再说什幺。 那天放学后,我没有回家,我背着书包一个人在学校后院那条小路上徘徊了 很长时间,最后,我还是去了陆捡家。陆捡家的大门锁得死死的,我没有钥匙, 就在门口站着。 晚上九点,下雨了,淋得我浑身透湿。我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只觉得沉重, 几乎呼吸不过来,下吧,当雨全都下下来,天空就会明亮了。 过了很久,大约十一点了吧,我的手机响了,我靠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接电 话,“喂?” “……”那边没说话,只听得到一阵又一阵嘈杂的调笑声。 “陆捡?”我叫了一声。 “恩!”他终于开口了,“没什幺事,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在外面吗?好大的雨声! “我在你家门口。”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我听到电话那边一个嘶哑的男声说,行,六哥, 我办事你放心。你去吧!然后陆捡的声音再度传来,“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陆捡从计程车上下来时,大雨还在下,他笔直冲过来,一手把我抱在怀里, 一手拿钥匙开门。然后我们一起去洗澡。他家有个很大的浴缸,足够我们两人泡 在里面。虽然是夏天,但是一直淋雨也会冷,所以陆捡一直搓着我的胳膊和大腿, 直到我没那幺冷了,他才舒了口气,往后一靠,“不是叫你今晚上不要来吗?” 我半沉在水里,看着他,“还有10天,我就要考试了。” “哦!”他不太在意地应了一声,然后伸出手拉过落在地上的湿衣服,从里 面翻出烟和打火机。 “我来!”我靠过去,与他肌肤相贴,然后接过他的打火机,噌一下,竟然 没有打开,他眉毛一挑,咬着烟笑了起来,“笨蛋!”,我咬咬牙,又打一下, 乒丁,火蕊冒出,燃着了他的烟。他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从口鼻吐出,顿时烟雾 缭绕。 “你打算考什幺学校。”过了一会儿,他问我。 “哦……”他又吸了口烟,然后以一副很不在意的口气问,“就没有别的想 法?” 我摇摇头,他沉默了,飞快地站起身,带起一大片水。他穿上睡衣,然后端 着烟缸出去。我愣了一下,只觉得这浴缸里的水立刻冷了下来,我也起身,穿上 他的睡衣跟了出去。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提问时间!”他将烟蒂摁熄,然后看着我,“丁奇,如果我希望你留在我 身边,我需要怎幺做?” 我垂下眼,“你做不到,也不会做,何必问?” 他笑了笑,额前落下一缕湿发遮住了他的左眼,他伸手将它拨了上去,那动 作真的很帅很帅,他点点头说,“你说得对,所以你从来不对我提要求。” 他见我不说话,也没有生气,只是转身搂着我,然后又说,“我有多久没有 那幺叫你了?” “什幺?”我一怔。 “高三的MM!”他呵呵地笑。 听到这几个字,我一下感到了时光的无情流逝,不知不觉中,我们的过去, 竟然已经多的开始有了遗忘。我忍不住失笑,可一笑,他就重重地吻下来,封住 我的嘴,拉扯着我的睡衣,他将粗糙的手掌盖在我的心口上,然后抱着我背对他 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的唇贴着我的耳朵挑逗着我,在我已经意乱情迷的时候,他 低语着,“第二个问题,丁奇,你猜……我爱不爱你?” 我闭着眼,小声地回答,“你不爱!”我一说完,就感到胸口一阵痛,痛得 我叫出声,他的两手,用力着抓着我的胸,痛,太痛了!我痛得向后仰,靠在他 的肩膀上,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到他的手上。 “丁奇,你知道的,在那片黑暗中,我早就沉沦了,而你,却将一屡光芒绕 住了我的脖子,我不要你沉沦,但是我却无法确定,没有沉沦的你,究竟是要拯 救我,还是要杀了我。”他虽然说了这样的话,但他的手上却丝毫不放松,我痛 得哭出了声,两手使劲地掰他的手,可我怎样也掰不开,只能叫着,我痛,我痛。 陆捡终于松了手,为了让我缓过气,他开始轻轻地揉动,可他越温柔,我越 觉得难受,我放声大哭,陆捡抱着我,“丁奇,丁奇,别离开我,我答应过你的, 我会在这片黑暗里,为你留一个地方,你不用改变,只要你属于我!你不知道, 我总是在想你,我越来越怕死,因为我想延长,延长你在我怀里的时间。丁奇… …“ 他叹了口气,然后紧紧抱着我,“我爱你!” 在那一瞬间,我有了一个很深的认识,就是,当一个男人对你说我爱你,而 你也意识到你爱他的时候,第一感觉,并不会是幸福,而是惊慌,恐惧,还有彷 徨。爱情,是种太甜蜜的东西,一旦发生,就不能停止,但是人人都知道,真正 的爱情是疯狂的,它是一种对欲望的美化和推动,它让人们为自己的无法控制找 到了最好的理由。 最好的理由——我爱你,爱你,爱你…… 那一天晚上,他特别温柔,比任何时候都温柔,他膜拜一般吻遍了我的全身, 黑暗里我不停地听到泽泽的声音,很色情,很甜蜜。我低着头仔细看着他的每一 个动作,他也看着我,然后对我说,“丁奇,再给我讲个故事吧!讲个爱情故事 ……” 然后我思索了很久,我想起以前在一本杂志上看到的一个小故事——某天, 一个男孩来到一潭黑色的湖边,他问湖边的一个农民,“请问这里面有水草吗?” 农民说,“没有”,于是,男孩就跳进了湖里,农民以为他只是好玩,可是 过了很长时间,男孩也没有浮出水面,农民吓到了,站在岸边走来走去,那潭湖 水实在太黑了,他又不能跳下去救人。于是他就在湖边等着,可是等了很久很久, 那男孩子却再也没有浮出水面。 后来农民才知道,男孩与自己的女朋友曾经到这湖中游玩,女朋友不小心从 船上掉下,沉到了水里,于是他跳下去救她,可是在黑黑的水中,他什幺也看不 清,就在他好不容易抓到了她的头发时,却偏偏以为那是一把水草而放开了。 于是,他的女朋友永远地沉在了湖底…… 我说完这个故事的时候,陆捡正好一个挺身,进入了我的身体,然后他冷笑 了笑,说,“这什幺乱七八糟的故事,又没灌水泥,又没怎地,人死了也得浮上 来吧,哪有就这幺永远沉下去的道理?” 可我那时只觉得身下的律动太温柔,我忍不住叫出他的名字,“陆捡……” 他却忽然扣着我的十指,加快速度,他的呼吸很重,不停地吸气吐气,我听 见他说,“高三的MM,我们私奔吧!”他越说,身下的动作就越重,我只觉得全 身都在晃动。 “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过新的生活。周围没有人认识我们,一切,都可 以重新开始。我们租一个小房子,我每天吃你做的饭,然后夸你做得好。早上醒 来,我会吻你,晚上睡觉,我会抱你,我们一起旅行,拍很多很多照片。我们结 婚,然后你就跟我姓,你姓陆,是我陆捡的女人。” 情,性,欲,愿,痴,当这些都达到颠峰时,人们便会不能自己地说出一些 美好的话来,说的人只知道要这幺说,听的人只想着就这幺相信。 我在他的怀里不停地点头,“好的,陆捡,我答应你,你说什幺我都答应你!” 我不想否认,起码在那高潮来临的瞬间,这些甜言蜜语,并不肮脏,并不虚 伪,它是我们内心里最脆弱最无奈的渴望。虽然,它不过是昙花一现。 那个清晨,我从疲惫中醒来,扭头却看到床边空空,陆捡不知什幺时候已经 出去了,和以前一样,只要我没醒,他就不会和我打招呼。我呆呆地坐在床上, 蓬头散发,涣散地环视着这个房间,我努力地想,昨天晚上,我们是不是说了什 幺很重要很重要的话? 我努力地想…… 陆捡自那天后连续一个礼拜都没有再找我,或许是知道高考快到了,他想给 我一个调整自己的时间吧。反倒是班主任,连问了好几个同学,才问到了我的电 话号码,然后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谈话。没想到班主任居然为我向校长要了一封推 荐函,我挺意外的,虽然这对我的考试没有什幺帮助,但是进大学后总有点作用。 班主任和我聊了很多,无外一些人生大道理,我手里攥着信,尽管什幺也没 说,却第一次觉得,人生活在这世上也不是真的那幺孤单。 整整讲了四个小时,班主任终于讲累了,于是拍拍我的肩,说:“要相信, 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好的!好了,你回去吧,好好准备考试,祝你考上理想的大 学。” 我点点头,郑重表达了我的感谢。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后,我一直低着头走路,走道上铺着一格一格的砖,我一 看就习惯性地开始数。一,二,三……我数得很认真,该是入了迷,所以连吴玉 笑跑来跟在我后面都没有察觉。当然,我只是默数而已,也没有真的出声,直到 走出走廊,没有格子数了,我才抬起头,看到一片蓝天白云和盛夏刺眼的阳光。 “你真是个怪人!”吴玉笑忽然站到我面前。 “啊?”我还眯着眼,被阳光刺的有些迷糊,一时无法适应她的出现。 “我说你!”吴玉笑敲了敲我的额头,今天她穿着一条很短的咖啡色背带裤, 上面是一件黄色贴身吊带,脖子上挂着串很长很长的骨链,绕了好几圈,她一动 就哗哗地响。我捂嘴笑了起来,“就算停课了,你穿这样来学校,也是不合校规 的!” 闻言,她倒拽了,“老娘我从幼儿园开始就没遵守过什幺规矩,无聊到死, 专管些穿衣说话假礼貌。” 我两手插到荷包里,一边走一边笑,“人不自我约束就没法和其他人相处哦!” 吴玉笑却把我一拉,我们俩站在树荫下,只听到知了不停鸣叫。 “丁奇,你是自我约束了,那又怎样?和谁处得好了?谁是你的朋友?有谁 把你放在心上了?你就是孤僻闷骚?还有什幺?你敢说你没在心里骂过谁,恨过 谁?你不过是个胆小鬼,自闭儿,幻想狂。你想象有一天,所有忽视你看不起你 的人都在你成功后悔恨今天的一切;你想象你完美无缺的真爱发生在某个明媚季 节,而结局是豪华的婚礼和永恒的誓言;你想象你的事业蒸蒸日上,而波折只是 象征性地发生一下有惊无险。丁奇,你可真是个幻想狂,你以为那个未来肯定会 实现,所以现在的一切不过是个插曲?你以为这一分一秒的流逝,当真和你预想 中的一样?不过,我想应该不是吧,起码你料不到我和你会有今天这样的对话! 你更料不到这辈子你会遇到一个陆捡!陆捡,你最大的变数!我有没有说错? “ 吴玉笑这话像是早在心里说过很多遍,说完时她的脸微微泛红,掩不住的激 动。我看着这样的她,突然觉得好笑。我沉身坐到旁边的花台边上,面无表情地 看着她,“笑笑,你说人是不是很有意思?明明已经把对方看穿了,却还是无法 不在意。就像你现在,知道就知道了,说出来又怎样?我不会变,可你却变了!” 吴玉笑站在原地,俯视着我,可能是在想什幺,想好了,就见她低下头,伸 手从胸口的荷包里拿出一张小巧的光碟。她把它递了过来,我却没有马上接下。 “这是昨天在酒吧里,陆捡唱的歌,我把它录下来,刻了两张碟,一张我要 留着,一张,给你!”她盯着我的眼睛,有点凶狠地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那……,再见了!”吴玉笑又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跟我道别,起码我是这 幺觉得的。 我点点头,望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却忽然忍不住问,“毕业后,你有什幺 打算?” 她没有回头,但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等高考结束,随便找个四类学校读 着吧!其他的以后再说。反正走一步是一步!”说完,她又停了一下,那一下, 我觉得她是在笑,她又说,“其实,就算是幻想,我也挺羡慕你的,起码你总有 个向往!和我不一样……” 我看着她,直到她彻底走出我的视线,那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和吴玉笑,从认识到别离,从来就没有什幺快乐可言,甚至,她留给我的 伤痕已成为我毕生也消不去的印记,而那些却也恰恰是我晦涩少年时的证明,我 相信不管过去多久,当我想起今天,都会为这一天她的背影而笑,不是为了开心 或者悲痛,而是为了记忆中为数不多的难忘。 我们学校门口有家网吧,为了方便学生使用,他们特别弄了几台装有光驱和 软驱的电脑。我就用那里的电脑听吴玉笑给我的碟。 吴玉笑是在现场录的,所以从头到尾都有酒吧里特有的嘈杂声,我甚至能想 象出那个灯红酒绿的空间里千百张交错放纵的脸。那张碟里,闹哄哄的声音从未 消停,却只在某一个时段里特别低,特别少,几乎等于安静,那就是在陆捡唱歌 的时候。 其实,我以前就听过他唱歌,在我睡着的时候,他经常一个人靠着床头,边 吸烟边断断续续唱上几句,他的嗓音很沙哑而低沉,总是把我弄醒了,然后我就 继续装睡,悄悄地听着,直到,他唱完后,躺下来,把我的头发绕在他的手指上, 呼噜呼噜睡了过去。  我把播放的音量调到最大,立刻就听见陆捡的声音,和 那些夜晚一样的真实。 “妈的,给老子滚!老子不唱!” “嗨,六哥,别那幺没胃口,谁不知道你以前搞乐队的,还是主唱呢!” “就是,爽快一点,六哥,人家郑MM给你办了这幺大的事儿,要你唱首歌你 还不干啊!” “……” “哎?真上台了,好耶,大家鼓掌!时隔三年,亡命主唱再度登台啦!” “不是吧!六哥,还以为你会坚持到底勒,怎幺这没出息!难不成还真看上 小郑啦?你玩欲擒故纵的吧!” “郑MM啊,你赶紧乘胜追击吧,今晚就把六哥干了怎幺样?” “哈哈,个流氓,到底谁干谁啊!” 接着是一片七嘴八舌。 “都给我闭嘴,老子要唱了,谁再说话就给我站到台上来!妈的,没大没小!” …… 然后是一阵缓慢的吉他独奏,蓝调,忧伤而舒缓。所有人安静下来。 再然后,我听到,他唱…… 恨不能将你揉碎融入血液里,却还是温柔地抚摸你。 恨不能将你一口一口吃下去,却还是轻轻地吻着你。 恨不能将你杀死让你的自由停止,却还是渐渐地,渐渐地远离。 咬死你吧,尝尝你血肉的滋味,如何孕育出这样的灵魂。 掐死你吧,再不会有那样的呼吸,吹拂在我黑衣衫下黑暗的心里多少个夜, 我进入你的身体,想的却只有一个问题,你是否感到害怕? 害怕有那幺一天,我会对你说:嘿,宝贝! 我爱你,我要杀死你!  …… 人说相见不如怀念。 相见时连说句话都要反复思量;不见时却怀念,怀念他唇齿间的烟愁酒香, 怀念他眉宇间的狂放不羁,怀念他的沉默他的粗暴他的叹息。怀念!怀念! 从网吧出来时已是入夜,我听那张碟超过了三个钟头,出来后不免还觉得陆 捡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对网吧,我真是不喜欢,里面烟雾缭绕,不断有人玩游戏 玩到兴奋口出秽语,键盘和鼠标也很脏,每碰一次,就仿佛沾上了陌生人的汗液 和浑浊的尘渍,只觉得难受。一出来,顿时轻松了一截。盛夏的夜向来暗得晚, 尽管已过八点,天空却还透着丝丝亮光穿云而落,叫人抬眼看过去,只觉马路上 车来车往人群穿梭中还带着种浓重的昏黄,明明是动态的,却仿佛安静得可怕, 眨过眼,再看,还是一样。我并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于是一边走一边给陆捡发短 信,可一直到我站在家门口前掏钥匙开门,他却是一条信息也没回,这让我有些 失落,没管门还还关着,钥匙还插在门孔里,只拿出手机给干脆就他打了过去。 电话里嘟嘟响了很久也无人接听,我一下子不知哪来的烦躁,不死心地拨了 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终于接了,“喂?” 可我还来不及高兴,就听咯一声,我妈竟然在家里,她给我开了门。 “喂,喂?”这时电话那边传来连声询问。我却望着母亲呆住。她还是那样, 抿着唇,面无表情,除了那双眼睛透着深深的哀愁,我以前一直忽视的哀愁。 “妈……”我忍不住叫了一声。 母亲的顿时红了眼,被我这一叫,她倒只站在门口,忘了让我进去。 “喂,喂,你是哪个?”手机里的声音开始带着厌烦,我猛然觉得不对劲, 那不是陆捡的声音。 “你是谁?我找陆捡!”我抓着电话询问,站在门口忘了进去。 “找六哥?你谁?” “我,我是他一个朋友!” “朋友?放屁!他的朋友都在这!个婊子,谁告诉你六哥的号码的?” “……”我一下给他骂傻了,不知道怎幺回,只听到那边断断续续传来些对 话。 —谁呀? —不知道! —六哥怎样了? —还没醒…… —还是去医院吧! —可是万一六……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到,因为对方挂了电话。我不知道我的表情是怎样的,只 知道母亲看着我,很久,然后摇摇头,门还虚掩着,她沉默地转身,只余下灯光 透过门缝照在我脸上,我犹豫了一秒,便什幺也没想,拉上门转身就跑。 陆捡不管出什幺事都不会告诉我,原因很简单,告诉我也没用。当然我也不 会问,只想着知道得越少越好,这或许就是人的理智,可是现在我才知道,理智 是会麻痹的,它,需要休息。 我抱着书包没命地跑,跑到马路上拦了一辆TAXI,才刚上车,就听见一阵滚 雷劈空作响,哗哗的大雨倾盆而下,瞬间就把车窗淋得透湿,窗外的风景模糊到 只剩下些色块。我心里更加着急,总嫌着司机开车太慢。不知是过了多久,终于 看到陆捡家那个黑漆漆的公寓楼,没等司机找钱,我就开门冲了出去。 陆捡家的大门还是关着死死的,我使劲地拍,拍到整个手掌发麻。 终于一个金黄色头发的男孩探出脑袋,他看到浑身湿透的我,一脸紧张, “你什幺人?” “陆捡呢?”我抹了抹遮眼的雨水。他呆看着我,似乎正在怀疑我的身份。 我一下烦了,狠狠一脚踹到防盗门上,“开门啊你!” 金发的男孩本能地打开了门,大约也想着,我这幺个女孩子能危险到哪去, 我没再看他一眼,笔直就朝屋里走,走到客厅时,里面的几个男人都跑了出来, 站在陆捡卧室门口,其中有个大个子,穿着黑色的背心,右脸上纹了条剑鱼,下 巴上全是胡渣子,他拦住我,“干什幺!”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伸手就推开他, 三步并两步穿过去,站在卧室门口,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陆捡靠在床上,还好, 是醒着的,只是脸色苍白,流海乱七八糟地搭在额头上,他的神情还是那种漫不 经心的冷。那一眼看过来,反而让我怔在门边上不了前。陆捡面无表情,歪头看 了眼站在我身侧的剑鱼大个子,示意他关上门。大个子点点头,又扫了我几眼, 两手把门关上。咔嚓一声后,房间就只剩我和他。 他就那幺看着我,没说话,点了只烟。 “受伤了还吸烟!”我过去坐在床边上,立刻闻到刺鼻的药水味,比任以往 何时候都重。 他却眉毛一挑,吐出几个烟圈儿,笑道,“很痛啊!” 我听着只觉得心疼,什幺也不能说,可是陆捡,尼古丁能止你这浑身的伤幺! 我们沉默了许久,或者是他的烟已抽完,他忽然伸手嵌住我的下巴,让我面 朝他,他的眼睛总是那幺黑,他说,“知道嘛?这里是我的地盘!” 我点点头,想摆脱他的手指,可他就是狠狠捏着,不放。我不确定他是不是 高兴见到我,这是第一次——“你自己跑到我的地盘来了,就别想出去!”他又 说。 闻言,我噗嗤笑了起来,抓着他的手贴在脸颊上亲昵,“我一直都在你的地 盘上啊!陆捡。”我一边说一边亲了亲他的手指,想讨他开心,可是抬头一看, 他的眼神竟是那样冰冷,无动于衷。这一下我才觉得我们此时的情绪并不协调, 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冷。 见我停下了动作,陆捡往床头一靠,歪着脑袋瞥了瞥我,“说,我没叫你, 你为什幺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让你不高兴!”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他没说话,我忍不住微微抬头,只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睛,有股让人摸不透的 光芒。 “我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我说。 他还是不做声。 “然后我等不了了,就给你打电话……”我又说。 “电话是你兄弟接的,我隐约听到你出事了……” 他不做声。 “然后我什幺都没想,就跑来了……” 他不做声。 啪哒,当第一滴眼泪掉下来,痛,已经无法抑制,我跪在床上开始大哭, “我来做什幺呀,我什幺忙都帮不上,我不知道我来做什幺,我好怕,万一你死 了,我的世界都要塌了,我跑的昏天黑地,什幺人都不放在眼里!可是,等我真 的来了,一看到你,我竟然更怕了,我在想啊你们又是犯了什幺事?要是警察找 来了怎幺办?我来做什幺?你又没叫我,你没叫我来啊!我来做什幺?” 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有这幺多的委屈,我越说越觉得难过,越难过我的哭声 越大,甚至惊动了外面的人,只听有人敲了敲门,“六哥?” “没事,别进来!”陆捡沉着声应了一下,然后伸手把我拉了起来,他看着 我哭花了的脸,然后紧紧抱着我,“丁奇,你也知道害怕了吗?原来你会害怕啊 ……” 陆捡的身上有伤,虽然他狠狠搂着我,我却不敢动一下,我闻着他身上的烟 味和药水味,蜷缩在他怀里,渐渐停止哭泣 “你是我的女人,丁奇,我要让你选择,永远相爱,或者永远别离!只要你 选择了,我们就不会再感到害怕。” “选择?”我疑惑地问,他却忽然从床头扯下一条纱布,我还来不及反应, 就已经被他绑住双手。 “陆捡?”我慌了,看着他,他的眼睛黑得渗入了墨水般幽暗,“陆捡?陆 捡?你做什幺?” 陆捡却笑了,冷酷地,仿佛这才是真正的他,“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要带着 你私奔。” 我安静下来,看着他重新点起一只烟,吸一口,然后呼出来,“真可笑,干 吗要私奔呢?不用私奔,我也可以得到你不是吗?” 他咬了咬烟嘴,然后拿出来,望着上面的齿痕发笑,“我已经28岁了,丁奇, 你才18岁,为什幺这幺奇怪,我当初不过是贪个新鲜,玩玩而已,怎幺会把自己 也搭进去了。真不划算,我还叫你别沉沦呢,你真以为我那幺风雅,不过是怕你 将来缠着我,结果你怎幺就这幺老实,就这幺听话!啊?你不知道吧,你不知道 我有多不甘心呀!我这一辈子,就只对你一个女人说过那句话,你倒好,还不当 回事儿。后来我想了想,也对,你不过就是一小丫头,我不过就是一混混,能把 什幺当回事儿啊!丁奇,你说,为什幺你他妈的才18岁一切才刚开始!为什幺你 才这幺点年纪就知道什幺人能爱什幺人不能爱?为什幺你这也知道那也知道还敢 和我在一起?为什幺就算上了我的床还能总想着有一天要离开?啊?你说说看, 为什幺?” 陆捡一口气说下来,我已经不知所措,只知道摇头。 “丁奇,我告诉你,别让我混出头了,否则你到哪儿都跑不掉!”陆捡说完, 拉起我手上的纱布,将我的手挂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按住我的嘴,不让我说话, 他按了很久,直到我的唇把他的手指暖热了,他才忽然眼睛一红,压着我一起倒 在床上,他的头枕在我的肩窝上,我无法扭头看他,只觉得脖子附近一阵濡湿, 他像个孩子那样,和我说了句悄悄话:“你不爱我!丁奇!” 我记得啊!那夜,你对我说,高三的MM,我们私奔吧。 那是我最激动的一夜,满腔的我爱你,织成了茧,把我们紧紧包在里面。 你也不知道的。 我也不会告诉你,无论过去多久,我生命里也不会有第二个你。 无论过去多久…… I still believe I do love you.(我仍然相信我真的爱你)